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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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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若不是從屏幕內看見那兩張熟悉的面孔, 段柏庭倒真以為這是一部合家歡主題的電視劇。

電話那端被接通,男人的語氣畢恭畢敬:“段總,項目的事情我聽說了, 需要我現在過去嗎?”

當下的狀況實在不適合談論公事,所以段柏庭掛了電話。

宋婉月在廁所待了十幾分鐘,最後扶著墻出來。

令她沒想到的, 是眼前的場景。

段柏庭不知何時出現在客廳,此時就坐在沙發上。

奶奶的聲音傳出來:“我都聽婉婉說了。不著急,先把正事處理好了,等有空再尋個時間過來。”

段柏庭仍舊從容,溫聲答一句——“好”

但他對待長輩時的從容, 與平日裏的從容不太一樣。

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倨傲, 而是謙遜與恭謹。

宋婉月在心裏輕呼一聲不好, 她居然忘了段柏庭也在家。

想來也是不小心入鏡。

因為是在家, 所以也沒特意打扮,杏色的針織長裙,隨意裹了塊披肩。

應景的選了紅色。

長卷發披散著, 沒化妝的皮膚仍舊白皙柔滑。

除卻生病後有些失了氣色, 好在隔著視頻也看不出多少來。

奶奶作為年老者,對小輩大多帶些憐愛。

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孫女婿。

所以笑容也極盡和藹。

其餘幾人紛紛散開了,唯獨宋父和宋母還坐在那。

維持基本的體面。

宋父笑了笑,語氣官方:“婉月那丫頭偏在這時候過去叨擾你, 她不懂事, 你多擔待些。”

段柏庭的名聲並不算好, 可能還是受了家庭的拖累。

加上他自身性子, 長此以往,外界對他的評價皆是好壞參半。

作為上位者, 集團的掌權人,他的能力自然無可指摘。

可在做人方面,他城府太深,性子太傲,感情太淡。

不算良配。

當初把宋婉月嫁給他,宋父對這個女兒也是心中有愧。

早年前與段老爺子的一段婚約,最後成了拯救宋家於危難的稻草。

宋婉月走過來,動作自然的坐到段柏庭身邊。

也是因為她的到來,讓這場有些尷尬的交談稍微得到緩解。

她揉了揉發麻的腳踝,說在廁所待了太久,腳都麻了。

媽媽臉色柔和,輕聲提醒她:“在外說話不可太過粗鄙。”

宋家是書香門第,最為看重禮儀教養。

平日雖說對宋婉月溺愛,但在這方面,仍舊格外嚴格。

宋婉月笑著去挽段柏庭的胳膊,聲音輕快:“我在自己家,才不是在外面。”

段柏庭低下頭,看了眼被摟緊的胳膊。

第一次見到宋婉月的父母,是在某個慈善拍賣會。

他陪同重病的祖母出席。

也無事可做,不過隨手拍下了幾件珠寶玉器。

拍賣會結束後的酒會上,他被祖母叫去敬酒。

那時他才二十三,剛接手家中產業沒多久。

祖母說:“這位是你宋叔叔,旁邊是江阿姨。”

他敬過酒,打了招呼:“宋叔叔,江阿姨。”

長輩眼中,他雖然年輕,卻舉止沈穩,話不多。

不是個熱切性子。

凡事點到為止,禮貌也是。顯得疏離,難以接近。

在國外時習慣了這種酒會文化,段柏庭表現得游刃有餘。

這一趟下來,他被祖母帶著敬了一圈酒,哪怕酒量再好,也稍顯醉態。

擡手揉了揉微疼的額角。

卻聽祖母與他介紹:“你祖父給你訂的那門婚事,你大概還不知道。這位就是你未來的岳父岳母了,提前帶你見見。”

她又笑著去握宋母的手,言語親切,“還以為你們今天會把女兒也一起帶過來,原本是想著讓他們兩先見個面,熟悉一下。”

宋母笑容無奈:“婉月那丫頭和朋友去了巴黎,說是要看什麽秀。等下次有機會。”

段柏庭的酒醒了大半。

他沒聽說過自己有婚約,也不清楚祖母讓他來的真實目的。

只知道態度堅決,哪怕是讓他推了項目合作,也要他陪同自己參加這個拍賣會。

宋母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,溫婉柔和的面容,看不出對他是滿意還是不滿。

只是笑著去與祖母說:“她沒來也好,小家夥性子鬧騰,萬一沖撞到您。”

祖母與宋家也算舊相識,她就是從滬市嫁來的。

高門之家,關系曲曲折折,總有繞到一塊去的地方。

宋家雖不如從前,但名望和人脈還在。

老人家總是考慮長遠,所以提前就定下了這門親事。

“婉月那孩子我很喜歡,活潑開朗。我這孫子過於內斂了些,就缺個話多的在身邊鬧他。”

婉月。

宋婉月。

段柏庭心裏反覆咂摸這三個字。

他略微擡眼,深邃的眼底多了些什麽。

那日的交談並沒有持續太久,祖母身體抱恙,段柏庭提前帶著她離開。

但那些拍品,他讓人直接送去了宋家。

那次是第一次見面,宋父對自己這個未來的夫婿談不上喜歡或者厭惡。

在手段能力方面,他的確是年輕一輩的翹楚。

可話如他祖母所說的那般。

他性子太過深沈內斂,那雙眼睛並不純粹,摻雜太多。

算計、城府還有考量。

為人父母的,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過上琴瑟和鳴的生活。

段柏庭這樣的人,太過危險了。

可他們也沒了別的辦法,畢竟這門婚事關乎的不僅僅是一個宋家。

還有背後一整個宗親。

好在宋婉月是個樂觀性子,雖說一開始又哭又鬧,但最後還是聽話接受。

嫁到了段家。

這一年多來,她是最近才開始在他們面前提起段柏庭。

前幾日更是說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北城,要回來陪他。

攔都攔不住。

大晚上的,直接開車去了機場。

若真是夫妻恩愛,他們為人父母的也高興。

可怕就怕在,只是宋婉月剃頭擔子一頭熱。

氣氛有些過於沈重了,宋母笑著打圓場:“馬上就要吃年夜飯了,要不先掛了。”

宋婉月看不懂臉色:“就這樣開著視頻多好,感覺還是在家裏一樣。”

她告訴廚房,今天不去飯廳吃飯了,就在客廳裏。

宋母看了眼奶奶,後者笑容寵溺:“好,都依我們婉婉。”

傭人擺好碗筷,宋婉月在段柏庭的耳邊小聲說:“本來想找個正式的時間帶你回去見我爸媽的,不過難得今天家裏人都在,索性一次性全見了。”

段柏庭想起她方才的話。

——在廁所待了很長時間。

“肚子還難受?”

她耷拉著臉:“有一點,頭也有點疼。”

段柏庭撥開她的頭發,指腹貼著她的太陽穴,輕輕揉按幾下。

她擡起眼,柔聲撒嬌:“還是你最好了。”

段柏庭笑了一下,沒說話。

按著按著,似想起什麽,目光看向前方。

擺好碗筷,將菜布好的傭人早已離開,視線也沒了遮擋。

電視屏幕中,是圍坐在圓桌四周的大家庭,此時視線全落在他們兩個人身上。

神色倒是......各異。

堂弟笑她:“也不嫌害臊,當著一大屋子的面秀恩愛。少兒不宜。”

他年紀小,什麽也不懂,對自己這個見過一面的姐夫沒什麽太大感覺。

只知道來頭不小,長得也帥。

性子嘛,挺高冷。

他倒沒覺得他們的夫妻關系會不和睦,畢竟宋婉月的魅力他還是有數的。

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同學,還有同學的哥哥,拜托他幫忙遞過情書。

在堂弟心裏,這世上就沒有他姐姐搞不定的男人。

宋婉月朝他翻了個白眼:“你個小屁孩,懂什麽。”

堂弟趁機告狀:“姐夫,我姐她撒嬌耍賴非常有一手,你可別被她純良無害的外在給騙了。”

宋婉月恨不得立刻回滬市揍他:“你少在這裏含血噴人!”

堂弟不甘示弱:“真的。她以前和我一起玩游戲,就總耍賴,輸不起。要不就和奶奶告狀,害我被打。”

名聲被毀,宋婉月一邊忙著罵他,還有分出心來和段柏庭解釋:“你別聽他亂說,我沒有輸不起,我只是比較喜歡耍賴而已。”

視頻最後還是掛了,因為宋婉月的肚子又疼了好幾回。

她怕被發現,讓他們擔心。

跑了幾趟廁所,早沒了吃飯的胃口。

段柏庭也沒怎麽吃,在房間裏陪她。

她躺在床上,看著天花板出神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段柏庭倒了杯溫水,遞到她手邊,她沒反應。

他喊了兩聲她的名字,還是沒能得到回應。

沈默須臾,他垂下眼,將水杯放下。

“第一個不在家的春節,想家了?”

他連說話的語氣都時常給人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。

宋婉月回過神來:“是有一點。”

他點頭:“明天我陪你回去。”

宋婉月坐起身:“不是還要祭祖?”

“先陪你回去,我再回來。”

宋婉月說:“那多麻煩。”

段柏庭怕水涼了,遞給她:“加了蜂蜜的。”

待她小口小口全部喝完,他將杯子從她手中接走:“不麻煩,等十五過了,我再去接你。”

宋婉月楞住:“接我?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?”

段柏庭早已起身,他脫了外套,從衣櫃內取出睡衣。

“我會另外再找個時間過去拜訪。”

宋婉月不懂,不代表他也不懂。

因為他的出現,氣氛凝結的那幾分鐘。

即使他們非常努力地想要和他拉近距離,但那種尷尬還是漂浮在明面上。

難以親近的尷尬。

本就不是一類人。

宋家懷瑾握瑜,若非堅守著那些高風亮節,也不可能落到如今需要靠女兒來聯姻的境地。

若按以往,段柏庭只是秉承著一貫不上心的態度。

可如今,他開始為宋婉月著想起來。

宋婉月卻不聽,一定要他去。

“你要是不去,以後就不要再和我說話了。”

她的確很會威脅人,打蛇要打七寸,對待他,卻只需要這一句輕飄飄的話。

段柏庭眉頭松展,把人抱在懷裏。

“你打算每次都用這個威脅我?”

宋婉月想了想:“下次用離婚......”

話沒說完,就被段柏庭捂住了嘴。

他聲音低沈:“想都別想。”

-

最後段柏庭還是和她一起回了滬市。

是在祭祖結束後的第二天,初三。

她沒有提前通知家裏,想要給他們一個驚喜。

驚喜沒給成,反倒成了驚嚇。

堂弟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宋婉月嚇了一跳,嗓子都快喊破了。

好險沒被嚇出心臟病來。

宋婉月說他:“你膽子怎麽越來越小了。”

堂弟埋怨道:“我突然從你身後蹦出來嚇你試試!”

不是第一次上門了,但今天與以往不同。

上一次是上門遞婚書,下聘禮。

而這一次,是以宋婉月丈夫的身份過來。

宋母看見二人了,忙將人迎進去,喊阿姨倒茶。

笑容和藹,詢問關心段柏庭的近況。

家中可都還好。聽婉月說你這幾日很累,身體怎麽樣。

段柏庭落座後,謙遜有禮的一一作答。

“都還好。我身體也無礙。”他雙手接過宋母遞來的茶杯,“謝謝。”

宋母笑了一下:“婉月也不提前說一聲,什麽也沒準備。你喜歡吃什麽,我讓阿姨去買菜。”

他喝完茶,放下茶杯:“不必這麽麻煩,我都可以。”

“那怎麽能行,婉月說過,你很挑食,又不愛說,碰到不喜歡的要麽不吃,要麽就是敷衍吃兩口。”宋婉月唯獨那雙眼睛和她母親像,脾性和說話語氣都不同。

宋母溫溫柔柔地笑道:“你難得過來一趟,怎麽能讓你餓肚子呢。”

宋婉月在外面和堂弟鬧夠了,見她的神情,想來是大獲全勝。

開心的在段柏庭身旁坐下:“他喜歡吃清淡的,我們平時吃的那些甜口的他不怎麽喜歡。媽媽,你給他煮一碗清湯麻辣燙就好。”

宋母佯怪,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:“瞎說什麽。”

她臉上又掛著溫和的笑,站起身:“我去廚房看看。婉婉,你陪柏庭四周逛逛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昨天剛下過一場大雪,外面一片幹凈的白。

連個腳印都沒有。

宋婉月帶他去了自己的房間。

她的房間很大,白-粉色的基調,一整面展示櫃裏擺放的幾乎都是各種各樣的娃娃。

梳妝臺比書桌還大。

電腦在靠窗的地方,上面是書櫃。

旁邊還有擺放齊整的演算本和錯題集。

他一眼就看見了被單獨存放的娃娃。

每一個娃娃上面,貼了寫有日期的便利貼。

段柏庭站在櫃子前,腳步停住。

宋婉月急忙過來,擋在櫃子前,心虛的解釋:“這些是.....是我一個網友送給我的。”

他心念微動,垂眸看她:“什麽網友。”

如果她能擡頭,或許能夠看到他眼底微弱的希冀。

“就是網友而已。”

宋婉月說。

“這樣。”

段柏庭不再多問,神色恢覆如常,點了點頭。

她拉開窗簾,讓外面的陽光照進來。

屋子裏有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,和她身上的味道一致。

段柏庭不清楚那股味道到底來自於她用的沐浴用品還是香水。

從他第一次在葬禮上遇見她時,就聞到了。

很淡。

之所以知道是她身上的,因為院子裏沒種茉莉。

有的只是帝王花,和地湧金蓮。

他不喜歡那些花,可它們名貴,所以它們能夠出現在那裏。

想起宋母對他的了解程度,段柏庭問她:“說了很多我的事?”

宋婉月點頭:“對呀,我昨天還和她打了一晚上的電話。”

“都說了些什麽。”

她湊到他耳邊,說起悄悄話來:“我說我很喜歡你,讓他們對你好一點。如果你不高興,我也會不高興。”

不得不承認,萬物法則下,的確是一物降一物。

有些人說的話,是真是假,他一眼就能看穿。

可有些人,哪怕是提前告訴了他,自己說的謊言。

他也會信。

那通電話確實起了作用,宋父專門去後院挖出一壇酒來。

說是宋婉月出生那天埋的,埋了好幾壇,全揮發沒了。

只剩下這一壇。

因為是糧食酒,所以度數很高。

宋母在旁邊欲言又止:“柏庭這些天操持祭祖,本就勞累,你還讓他喝這麽高度數的酒。”

“沒事。”段柏庭拿著酒壇,給自己倒了一杯,淡聲說,“可以稍微喝一點。”

他端起酒杯與對方敬酒,也是非常懂禮節的矮對方酒杯一頭。

宋父喝醉了,不過幾杯便不省人事。

他酒量其實不錯,是那酒的度數太高。

宋母和幾個堂弟將他扶回房間,還不忘提醒宋婉月,多照顧著點段柏庭。

畢竟他喝的比她爸爸還要多。

可段柏庭的人卻是清醒的,甚至還拿出一盒煙。

宋婉月見狀搶了過來:“你剛喝過酒,不能再抽煙了。”

他擡眸,安靜瞧她,似乎在等一個理由。

她一臉認真:“喝酒有害健康,抽煙也有害健康,你要是一起來,就是雙倍有害了。”

段柏庭極輕的笑了一下,什麽邏輯。

那一壇酒,宋父喝了不過三杯,其餘的都被段柏庭喝了。

他的話並不多,雖然在生意場上游刃有餘,可面對岳父岳母的飯局。

他實在是毫無經驗。

為了博取那一點好感,只能拼了命的喝。

喝到最後,即使他酒量再好,也難免會有醉意。

好在他神智還算清醒,能走穩路。

宋婉月扶著他回了房間。

他卻停在那個裝滿娃娃的櫃子前,不肯再走。

眼眸深邃的看著,看了很久很久。

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,那一刻,在宋婉月看來,段柏庭好像陷入了一場回憶的深思。

宋婉月輕聲喊他的名字,想確定他是否還清醒著。

大約是醉酒後呼吸不太順暢,他擡手扯松領帶。

目光自上而下,將每一個娃娃都看了一遍。

他在思考。

思考自己送出這些娃娃的時間,以及編造出的原因。

為了找一個合理的理由,送她禮物。

那時她總在電話裏和他埋怨,這個小東西有多難買。

限量款,不光限制數量,還限制地區。

確實挺難買,他花了高於市場二十倍的價格,找人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,才買來一整套。

卻每次只送她一個。

他也有私心,想在禮物全部送完後,她能多記住他一段時間。

決定回國去見她的那個夜晚,也像今天這樣,刮著很大的風。

段柏庭輕垂下眼。

酒精侵蝕過的嗓子,帶著粗啞。

“宋婉月。”

她一楞,擡眸看他。

竟有片刻怔住。

他的眼底微紅,大約是醉意逐漸上來了。

很多時候宋婉月都覺得,自己最喜歡的,就是他的外在。

人人都說,外在不過一副臭皮囊,容顏都會老去。

最重要的是內在。

可有的人就是這樣,皮囊好看到,可以忽略內在。

他低下頭來,下巴枕在她肩上。

低沈的聲音在她耳邊,宋婉月感覺耳膜被震到微微酥麻。

“宋婉月,我沒有告訴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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